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

最近发生的几起社会事件，无论是未成年人还是大学生，其实都跟校园教育有关，这也让我越来越感到，生命教育和反霸凌教育之于校园教育的重要性和紧迫性，甚至应该成为校园教育的“第一课”。而且我说的“第一课”，并不仅仅是开学走走形式那种，而是要贯穿于校园教育的始终，让学生们时时心存对生命的爱与敬畏，时时保持对霸凌和暴力的警惕和防卫。

如果说，校园里的知识教育事关升学就业，相对更具功利性，那么生命教育和反霸凌教育虽然看似没那么“有用”，但却是潜移默化的人文浸润和法治熏陶，让学生在学会爱与尊重的同时，也更懂得保护自己、应对恶意。生命教育就像是授给孩子花与土，让他们把自己的心灵打造成一座花园，反霸凌教育则是交给孩子矛与盾，让他们在自己的城堡中学会守护和反击。

稍加观察分析，你就会发现，这些未成年人犯罪或校园伤害案的加害方，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，就是他们不知道爱，也不知道怕。因为不知道爱，他们无论对于同类还是异类，都没有任何共情，实施起伤害可以毫无心理负担；因为不知道怕，没有对道德法律乃至自身命运的深深敬畏，他们下起手来更是肆无忌惮、不计后果。而生命教育正是要教会他们爱，反霸凌教育也是要让他们知道怕。

面对邯郸3名初中生虐杀同学案，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孙立平就发出了这样的追问：“三个少年，他们何以残暴至此？何以在以如此残暴手段杀人之后，还能安之若素地照常去上学？”然后他讲了几个故事，有一战时面对正在小便的敌人不忍开枪的士兵，有守护被撞伤流浪狗的小白狗，有轻抚受伤动物学家头发的母猩猩……你看，敌人之间、动物之间、异类之间，都能有相怜之心、共情之意，这三个初中生，对于与自己朝夕相处、无冤无仇的同学又何以下得了如此死手？“他们脑子里有同类的概念吗，是什么样的？他们脑子里关于消灭另一个生命的想法是什么样的？”很显然，他们的内心，是应该没有受到生命教育的润泽的，他们的耳边，似乎也很少听到过反霸凌教育的儆醒。

我注意到，邯郸涉事学校的校长在接受采访时，说了这样一句话：“这3名犯罪嫌疑人中的马某在班里的成绩排名是十多名，成绩比较好，能做出如此恶性的事情，完全出乎意料。”这句话暴露了两个问题：在这位校长的眼里，只看重成绩；而对成绩的重视也遮蔽了校长对于学生品行和生活的观察与认知。我们现在还不好评说该校长在这起事件中的责任有多大，但正如当年的陶行知先生所言：“校长是一个学校的灵魂。要想评论一个学校，先要评论它的校长。”在我们的现实中，这样的校长，其实不在少数。

那么，我们的校园需要怎样的生命教育呢？我想这不是简单地开一堂课、配备一个老师那样简单，更不是那种“扶老奶奶过马路”“捐款就能获学雷锋标兵”的伪善教育。其实，从校长到每一位老师，都应该是生命教育的传授者和践行者，那种或野蛮粗暴，或急功近利，或麻木不仁的校长和老师，又怎么会培养出能够自爱也对世界温柔以待的学生呢？这种生命教育，要让学生在学会爱的同时也能感受到被爱，慢慢体悟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，懂得尊重和敬畏自己与他者的生命，不仅仅要告诉他们如何成功，更要教会他们该如何对待弱者、失败、坎坷以及死亡等事关生命、生存、生活的人生理念，要让他们看到人性的幽暗与明亮，残酷和温柔，要让他们在“已识乾坤大”的知识学习同时，葆有一颗“犹怜草木青”的仁爱之心……不要小看最后这一点，毛姆说过这样一句话：“一个人能观察落叶、羞花、从细微处欣赏一切，生活就不能把他怎么样。”其实反过来也一样，一个能够注意落叶、怜惜羞花的人，想来也不会把生活怎么样。

为免误解，这里顺便说一句，不是说“扶老奶奶过马路”这种教育和做法不好，而是要让孩子发自本心，不是迫于要求或演给人看。要让他们在“扶老奶奶过马路”的同时，真正明了为什么要这么做。这是一种基于对衰老理解之后的将心比心，是一种明白自己将来也要面对同样处境的设身处地，比起基于道德的宣教，这种基于人性和共情的体悟，于人心灵的滋养和行为的指引，可能更靠谱，也更持久。

生命教育是让孩子学会爱，反霸凌教育则是教孩子如何面对恶，这个面对包括他人也包括自己。让所有的孩子在被恶侵袭时懂得如何寻求防护和学会反击，让那些心存恶念者心有所畏行有所惧，不仅是畏惧法，也要让他们懂得畏惧命运和社会评判。知道自己在欺负伤害他人的同时，也会让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变得一团糟，更要知道自己的言行会遭到社会的唾弃和反噬。

虽然对于有些油盐不进的“货色”，也许是对牛弹琴，但哪怕有一头“牛”听懂了“琴声”，也会至少让一个孩子免遭兽性的荼毒；虽然这样的教育有时候是亡羊补牢，但至少会让更多的“羊”得以保全。

同样，这样的反霸凌教育也不仅仅是针对学生，同样是要面向校长和每一位老师。像佛山顺德因为家长反映孩子疑似遭遇霸凌而被踢出班级群，如果情况属实，这样的学校和老师，又怎么指望他们能够成为孩子真正的守护者，成为反霸凌的第一道防线？这不仅是掩耳盗铃，更是助纣为虐。为人师表，他们不配，师者父母心，他们有吗？

如果说生命教育是慢性滋养、固本培元，反霸凌教育则是抗毒杀菌、速效消炎。虽然这世间并没有一劳永逸的万能药，但我们也不能因此“弃疗”。当务之急，自然是要让校园霸凌和校园伤害者受到严惩，以免后来者“邯郸学步”，但我们更需要的 ，是让生命教育和反霸凌教育“细水长流”，教会更多的孩子爱与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