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浪浪山小妖怪》: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”
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
很多人都说《浪浪山小妖怪》是“打工人的职场悲歌”,不过在我看来,这是只知其表,不知其里。从更深层次来说,这更像是四个小妖身份建构的寓言:你是谁?你想成为谁?从这个意义上说,这部动画片堪称中国版的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”。
对于身份的追问和追寻,可以说贯穿影片始终。影片一开始,乌鸦怪指着劫道的猪妖问“你谁啊”?而当猪妖以同样的问题反问它时,它得意地拿出自己的腰牌:“我?大王洞9527!”而当得知猪妖是“自己混”,更是不无鄙夷地呵斥:“野生敢在这儿劫道?”那种体制内对体制外的优越和排斥,跃然其上。“大王洞”——在这里不仅是一个单位或者山头,更像是身份与归属感的象征,决定了个体在这个体系内外的地位和资源。所以我们看到蛤蟆怪在几次逃跑中失落腰牌,都会像宝贝一样捡起珍藏,因为这是它不肯舍弃的社会身份与地位,哪怕它的地位在这个体系内很低微,但也给它提供了足够的安全感甚至优越感。这就像美国社会学家艾伦·G·约翰逊在其《见树又见林》一书中说的:“身份和角色将我们同社会、世界连接起来,使我们的生活与他人的生活交错重叠,帮助我们在社会空间中寻求定位与认同,安身立命。没有了身份与角色,从社会意义上来说,我们就不存在,我们所认知的自我或生活,也会所剩无几。”可令人唏嘘的是,这些小妖怪想把自身价值和身份认同寄托于组织体制,却在身份的洪流中迷失,甚至在化回原形前,都不知彼此姓名,只是一个个无名小妖,没有人在意它们叫什么,甚至连它们自己都不曾在意。
在踏上取经路之前,这些小妖从未思考过自己真正想成为什么,只是渴望被一个强大系统接纳,从而获得存在的价值。可就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,也因为自己身份的卑微,不仅遥不可及,甚至反被驱逐。不过当猪妖得知孙悟空和猪八戒原本也是妖怪时,它开始发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,就是通过取经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所以,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,其中的关键是要先有一个“想”字。成佛成魔,天堂地狱,往往系于一念之间,这一念,就是自我意识的觉醒,是身份塑造的缘起。当然,猪妖它们最初想要取经,也不过是想要被高看一眼和长生不老。至于取经的真谛,是它们在这一路之上逢人遇事慢慢领悟出来的。
有意思的是,最开始它们连唐僧师徒四人长什么样、叫什么名都不知道,甚至在找鸡画师画像时,挑了一张最抽象的作为自己的模仿对象。但随着他们踏上取经路,开始以取经人的标准要求自己:不能抢吃的只能化缘,不能喝酒吃肉,要降妖除魔、扶危济困,再加上一路上开始有了类似唐僧团队的袈裟、雉鸡翎和武器装备,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,它们都越来越有个取经人的样子了。黄鼠狼从话痨变得惜字如金,猩猩怪从社恐变得勇敢无畏,这,岂不也是一种修行?
“人在江湖,身份都是自己给的”。当村民们为它们送上“降妖除魔”之类的锦旗时,当它们把食物分给路边饥饿的母子时,当它们比起长生不老更看重童男童女的生命时,当猩猩怪在被推下悬崖前喊出“我是齐天大圣”时……这些时刻,他们已经与真正的取经人别无二致。身份在这里不是被赋予的,而是通过选择与行动获得的。你做怎样的事,决定了你成为怎样的人。就像詹青云在《奇葩说》中所说的:“使唐僧成为唐僧的,不是经书,是那条取经的路。”对于这四个小妖怪而言,亦然。
最终,为了对抗黄眉怪、拯救童男童女,他们耗尽所有能力,合体使出了“大招”,哪怕会变回原形也义无反顾。黄眉怪问猪妖到底想要什么,猪妖的回答让人动容:“我想要,活成我喜欢的样子。”这个时候的四个小妖怪,实际已经取得了人生意义上的“真经”,开始懂得了活着的使命和价值。从此,它们不再是别人眼中的工具和符号,而是充盈着血肉情感与爱恨抉择的鲜活自我。
影片的结尾,黑色的银屏上打出了一行字幕:“敬每一个勇敢出发的自己”。我想,这不仅是对剧中角色的礼赞,更像是对银幕前每个灵魂的叩击:我们是否能走出那座由他人目光、体制标签、世俗规训所堆砌的“浪浪山”,去踏上那条由你自己心跳指引、用每一次抉择铺就的“取经路”。
敢问路在何方?路在脚下,更在心中。